王昱文是一名在波士頓學習的小提琴學生，由於疫情，她在美國考樂團的夢想不得不被擱置。 （圖片由張安琪拍攝）
張安琪 趙怡茗報導
那是2月末的一天，田甜（應受訪者要求採用化名），25，和她的男朋友於晚上10點左右坐在地鐵橙線上，準備回家。田甜是一名中國留學生，去年從伍斯特理工學院（Worcester Polytechnic Institute）畢業，現在一家中型科技公司擔任市場經理。
車廂上除了他們還有一名男子，然後一個白人男性上了車。這名男子剛上車就躺到座位上睡倒了，看起來像喝醉了。當時田甜正在和她的男朋友用中文聊天，以正常的聲音水平說話。突然，那名男子醒了，靠近這對情侶，喊著「你們的語言令我感到噁心！閉嘴！你們把病毒帶到了我們這兒！」
田甜和她的男朋友愣住了，他們坐在那裡不知如何回應。他們想下車，但是那一站特別長，所以他們不得不等著。那名男子一度站到田的面前沖她喊。地鐵終於停下了，然後他們換了車廂。
這件事並沒有給田甜留下很大的陰影，但是她確實體會到了一種羞辱感。田說，她回想起來很後悔當時沒有回應那名男子的敵意行為。彼時，新冠病毒在美國還處於傳播的早期階段，但是一些人對亞裔的不滿已經開始在社會醞釀。
田甜的例子只是在疫情下，發生在美國難以計數的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和冒犯行為之一。哈佛大學的兩名學生Boram Lee和Ja Young Choi做了一個谷歌在線地圖，眾籌事實案例，內容是疫情下涉嫌針對亞裔種族歧視行為的數量和嚴重性。目前這個地圖已經收集了超過30個案例，而未被統計的還有更多。
林（應受訪者要求，只採用姓氏），21歲，是一名中國留學生，主修數學，現在大三，住在Brighton。儘管她沒有遇到過歧視行為，但她很害怕被針對。 「我現在都不敢出門，怕遇見仇華的老外，」她說。
住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現在正處在一個僵局中——無論是回國還是留在美國——哪個選擇都不是一個好選擇。
3月12日，中國民航局（Civi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 of China，CAAC）發布通知，限制國內每家航空公司至任一國家航線只保留1條，且每條航線每週運營班次不得超過1班；外國每家航空公司經營至中國的航線只能保留1條，且每週運營班次不得超過1班。同時，抵離中國航班客座率不高於75%。此政策於3月28日生效。
這些新規定像一個石頭，扔到了平靜的湖面。對於中國留學生來說，買到一張回國機票難上加難，尤其是4月和5月。即使你成功地買到了機票，也有可能之後被取消。在留學圈裡，有關買到機票又被取消的故事從未間斷。
王欣媛，24，是一名小提琴專業的研一學生，現居紐約州羅契斯特。民航新政出台後，她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一個文章。文章指出，一刀切地阻礙華人回國渠道並不合理，有一些人在美國處境困難，的確需要回國。她的這條分享引起了朋友圈的激烈討論。
欣媛沒有料到這樣的反應。那條動態下面，她的朋友留下很長的評論，像小作文一樣，國內和國外的朋友甚至在評論區吵了起來。隨後她刪了這條動態。
留學生到底該不該回國，人們的看法在這件事上存在很大分歧。這個話題在網絡上還一度成為熱點。國人的恐懼是這些回國學生會把病毒帶過來，打亂國內剛開始恢復正常的生活。
關於那些隱藏症狀，強行回國的留學生的新聞，更是加重了國內對於留學生群體的不滿。網絡上流傳過這麼一句話，「 祖國建設你不在，千里投毒你第一。」
欣媛能夠理解人們擔心歸國留學生帶來的安全隱患，她心裡還是感到不是滋味。她提到一個在紐約市的朋友。這個朋友的公寓裡有一個年輕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並離世，所以公寓把住戶都趕了出來。她現在買不到回國機票，只能住在酒店。欣媛說她覺得她朋友就好像是漂在外面，現實對她來說太殘酷了。
葛鵬，30，是一名今年一月畢業的電腦科學學生。他被亞馬遜聘用，將於5月在加州開始工作。談到國內留學生回國這件事，他表示了對新政策的理解。
他說，「 疫情在中國開始發酵的時候，美國也是第一時間限制了中國來的航班。國家們都是出於安全考慮，都是一樣的。」
被取消的航班並不是唯一的困難。對於那些即將畢業的中國留學生來說， 20多歲的年紀，正處在一個人生的路口上，他們要面臨許多選擇，要開始嶄新的職業生涯。遠離家鄉和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想明白和解決許多問題。
「 我的焦慮不是來自於現在，而是來自於未來，」欣媛說。
她的簽證將於今年6月過期，儘管她有6月在國內的美國大使館預約，她擔心自己可能去不了。她3月的個人音樂會也被取消了。喪失這種一年一度的機會是很遺憾的，這可以說是學業生涯中的巔峰時刻之一。更別提她已經為這個音樂會投入了一定的時間和精力。此外，欣媛考慮推遲另一個學位的申請。在當前情況下，趕上今年的申請季，在12月之前準備並遞交所有必需材料幾乎是不可能的。
對於一些中國留學生來說，這場疫情甚至可能改變了他們整個的未來規劃。欣媛的同學，王昱文，一直夢想考入美國交響樂團，這是她從決定留學起就定下的目標。她申請的四個樂團都因為疫情取消了今年的面試，並不再招募新成員。其中一個樂團，密爾沃基交響樂團，在她通過初試後告知要取消複試。昱文不得不處理她之前定好的機票和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