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3日 | Vol. 53, Issue 17

摄影师李扬国捕捉了半个世纪的正义斗争

最好的新闻摄影会如同这本书的献词所承诺的那样,为其呈现的主体提供认可、尊重和平等。在企鹅兰登书屋 (Penguin Random House) 出版的这本大开本精装画册中,摄影师李扬国 (Corky Lee) 的生平和遗产得到了充分展示。华裔作家徐华 (Hua Hsu) 在序言中提到,李的作品范围广泛,从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的紧密聚焦到美国各地多样的亚裔经历和生活。“亚裔美国社区仍然有很多未完成的工作,”徐华指出,“但对于李扬国来说,未完成的工作是希望的理由,而不是绝望。”

寻求强大图像的读者不会失望。封面上的黑白狮子游行,以及2001年9月15日在纽约市举行的烛光守夜活动的难忘照片都展示了这一点。作家维维尔·巴德 (Vivel Bald) 描绘了场景。一位二十多岁的锡克教男子吸引了观众的目光。他披着一面全尺寸的美国国旗。“他的表情严肃,但同时也显得疲惫。”在我们的右边(他的左边)是一位尚未成年的锡克教女孩。“她的眼神中也透露出疲惫,但还有一种锐利,甚至是坚硬的感觉。” 巴德指出,这张照片的力量在于构图的对比。在这片美国国旗的海洋中,有几位锡克教男子和一位女孩,坚定而哀伤。本书中收录的911恐怖事件期间事件期间和之后的一系列照片,无疑具有强大的震撼力:从西边俯瞰世贸中心遗址;一位妇女与悲痛的父母坐在他们失去儿子的照片展示桌旁,为他们从英语翻译成韩语;悲痛欲绝的失业工人集会要求延长医疗福利;一位年长的餐馆老板,在员工和纽约市立大学法学院毕业生的簇拥下,填写商业贷款以维持生意。

李扬国主要是一位社会摄影师,而不是高雅艺术或商业摄影的从业者,尽管我们在书中看到,当情境需要时,他的作品同样抛光而有条理。我们在每张图片中都能看到他报道的力量:一群哥伦比亚大学的亚裔学生要求开设民族研究课程,抗议劳动条件的绝食行动,亚裔美国人平等组织 (Asian Americans for Equality) 和唐人街规划委员会发起的移民权利呼声。这里最有趣的是,尽管发型和服装可能不同,但情感仍然相同。李扬国见证了这一切,结果无比重要。

虽然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总是伟大记者的标志,但李并不是一位快拍摄影师。他在一张特别强大的2011年照片中反映了构图的重要性:两位女性走过唐人街的一些废弃缝纫机: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显得重要……我意识到这些机器被搬走是因为工厂关闭了……这八台缝纫机躺在那里背后的故事是唐人街制造业的衰退和一个时代的结束。这是我喜欢讲述的故事。”
正是这种对讲故事的忠诚,使李的作品和这本书中的见证如此引人注目。他在1970年代是社会正义的战士,这种毫不掩饰的激进主义一直伴随着他。李的哥哥李政国 (John) 写道:“李扬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但他更直接的, 也是他家庭的产物。”

李扬国的父母1947年出生于对拘留营,和中国冷战红色恐慌有着深刻认识的时期,他们担心亚裔美国人激进主义的后果。李从1974年结婚直到2001年妻子去世,“他们的婚姻既强烈又纯粹,同时也是私密的。”李在书中1970年代章节中捕捉到的一些纽约唐人街的图像,可以与波士顿唐人街的图像互换,楼高的公寓建筑旁边爬满了危险的防火梯。在公园里举行的健康博览会和蒙古舞蹈。纽约唐人街的亚裔生活的多样性令人眼花缭乱。

这本书充满了反映已逝时代的辉煌图像。1971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黑豹党 (Black Panther) 创始成员在一个巨大的毛主席横幅下的店面中演讲。1975年5月12日,皮特·尤 (Peter Yew) 在一个街头对峙场景中被两名警察抓住,面对手持警棍的第三名警察。这张照片刊登在当天的《纽约邮报》 (New York Post)。1974年,拳王穆罕默德·阿里 (Muhammad Ali) 访问唐人街,受到中华公所 (Chinese Consolidated Benevolent Association) 主席李文彬 (Man Bun Lee) 的热情迎接。1976年,一位妇女在工厂工作,身旁是她年幼的女儿。七年后,国际服装工人联合会 (International Ladies Garment Workers Union) 开设了一家日托中心。

这本书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让李扬国在这些图像中得以重生。他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一个坚定的活动家。1982年比尔河内山 (Bill Kochiyama) 在国会听证会上,就二战期间日裔美国人的拘留问题作证的照片。翻开下一页,是平林高登 (Gordon Hirabayashi) 和 松丰三郎 (Fred Korematsu),他们的里程碑式的最高法院案件维持了在战争期间以这种方式拘留公民的权利。我们被提醒,1983年,最高法院撤销了松丰三郎的原判,但直到2018年才否定原判,即在他去世13年后,享年86岁。

李的相机捕捉到的人名和事件对人权历史至关重要。其中1983年,陈果仁 (Vincent Chin) 母亲,在她儿子被两名失业的底特律白人汽车工人残忍谋杀,一周年的守夜活动中的一张令人难忘的照片。她与她的侄女贝蒂·李 (Betty Li) 一起出现在照片中。读者想知道这两位女性是否曾想过40年后这些守夜活动仍在进行。李捕捉到了选美皇后和拳击手,台球高手,他自己的妻子和岳母在他们的家庭洗衣店。要说这本书中的页面捕捉到了亚裔生活的全貌,那将是一个重大低估。

亚裔艺术界和代表性的重要性在这里也很重要。在拳击手、嘻哈舞者、民间舞者、扇子舞者和选美皇后的照片中展现了李摄影视角的艺术优雅。这些都是令人惊叹的照片。我们看到这些照片,仿佛与李一起走过唐人街和亚裔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编辑们明智地将最好的之一留在最后。那是李的标志性照片《峰会合影》,他在2014年成功纠正了摄影师安德鲁·J·罗素 (Andrew J. Russell) 1869年拍摄的《东西方在铺设最后一条铁轨时握手》中的错误,那是一次试图代表犹他州跨大陆铁路终点的摆拍。1869年的照片中只有一个中国人,站在前面,但由于他的移动,脸部模糊。模糊一个人的脸,他的许多中国同胞参与建造铁路的视觉证据就被历史遗忘了。学者章家敦 (Gordon K. Chang) 反思了李2014年照片的重要性:

“[它]引发了复杂甚至矛盾的情感……在多样化的人群中产生了一系列的情绪,对过去侮辱的愤怒,但也有纠正记录的喜悦。这是对共享社区和身份认同的庆祝,但也表达了我们在寻求融入美帝时的矛盾心情。”

李扬国于2021年死于新冠肺炎。这本书以及PBS的电影《摄影正义:李扬国的故事》是生动而有形的提醒,提醒我们活动家新闻摄影师的工作永远没有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录得以纠正,宽恕得以获得,但摄影师、记者或任何活动家,最重要是将其工作及精神延续,保持眼睛,耳朵, 及心灵的开放,并如实讲述正在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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